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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袋米

发布时间:2014/5/27 13:26:00 作者:校长室 浏览量:2067

三袋米

文/王恒绩

大约十五六年前,湖北省某县一中的真实故事。

这是个特困家庭。儿刚上小学时,父亲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溘然长逝,留下两间残破不堪的瓦房给娘俩。当苍白冷清的夕阳滚下山崖,刺骨的北风推着枯黄发白的草浪起伏摇曳时,娘俩相互搀扶着,用一堆黄土轻轻送走了父亲。

母亲没改嫁,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儿子,过着“青灯照壁人初睡,冷雨敲窗被未温的孤寂生活。

那时村里没通电,儿子每晚在油灯下书声朗朗、写写画画,母亲拿着针线,轻轻、细细地将母爱密密缝进儿子的衣衫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当一张张奖状覆盖了两面斑驳陆离的土墙时,儿子也像春天的翠竹,噌噌地往上长。望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儿子,母亲眼角的皱纹涨满了笑意。

当满山的树木在黛绿中泛出秋意时,儿子考上了县重点一中。母亲却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,再也干不了农活,有时果腹之粮都没了。那时的县一中,学生每月都得带30斤米交给食堂。儿知道,母亲拿不出。儿说:娘,我打小没有爸爸,不能再失去妈妈了。我要退学帮你干农活。”母亲摸着儿的头,疼爱地说:你有这份心,娘打心眼里高兴。但书是非读不可。放心,娘生你,就有法子养你。你先到学校报名,我随后就送米去。”儿固执地说不,母亲呵斥他快去,儿还是说不,并咔嚓”一声将录取通知单撕成两半。母亲瞠目之余,挥起粗糙的巴掌,结实地甩在儿脸上,这是16岁的儿第一次挨打……

儿终于带着母亲粘好的录取通知单上学去了,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母亲使劲打着自己的脸,泣不成声地自责着:“干嘛打他?他做错了什么?他还是个孩子啊!

县一中的大食堂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母亲,她一瘸一拐地挪进门,气喘吁吁地从肩上卸下一袋米。负责掌秤登记的熊师傅打开袋口,抓起一把米看了看,眉头就锁紧了,不高兴地说:“你们这些做家长的,总喜欢占点小便宜。你看看,这里有早稻、中稻、晚稻,还有细米,简直把我们食堂当潲水桶了。母亲臊红了脸,连说对不起。熊师傅见状,没再说什么,收了米。母亲却掏出一个小布包,说:“大师傅,这是5元钱,我儿子这个月的生活费,麻烦您转给他。熊师傅接过去,摇了摇,里面的镍币叮叮当当。他开玩笑说:“怎么,你在街上卖茶叶蛋?母亲的脸又红了,支吾着道个谢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
又一个月初时,母亲背着一袋米走进食堂。熊师傅照例看看米,眉头又锁紧了,还是杂色米。他想,是不是上次没给这位母亲交待清楚。他一字一顿地对母亲说:“不管什么米,我们都收。但品种要分开,千万不能混在一起。否则没法煮,煮出的饭也是夹生的。这次就算了,下次还这样,我就不收了。母亲有些惶恐地请求道:“大师傅,我家的米都是这样的,你能不能网开一面?熊师傅哭笑不得,反问道:“你家一亩田能种出百样米?真是好笑得很。遭此抢白,母亲不敢吱声,熊师傅也不再理她了。

第三个月初时,母亲又来了,肩上依然驮着一袋米,她望着熊师傅,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。熊师傅一看米,勃然大怒,用几乎失去理智的语气,毛辣辣地呵斥:“哎,我说你这个做妈妈的,怎么顽固不化呀?咋还是杂色米呢?耍我是不是?你呀,今天是怎么背来的米,还是怎么背回去……哼,好人还真做不得!”

母亲似乎早有预料,双膝一弯,跪在熊师傅面前,两行热泪顺着凹陷无神的眼眶汩汨涌出:“大师傅,我跟您实说了吧,这米是我讨、讨饭得来的啊!熊师傅大吃一惊,眼睛瞪得溜圆,半晌说不出话。

母亲坐在地上,挽起裤腿,熊师傅傻眼了,母亲露出一双僵硬变形的腿,踝关节形成强直,皮下结节,肿大成梭形……母亲抹了一把泪,说:我得了晚期类风湿病,连走路都困难,更甭说种田了。儿子懂事,要退学帮我,被我打到了学校……”

母亲讨饭的念头是从一巴掌打走儿子的瞬间决定的。她一直瞒着乡亲,更怕儿知道后伤了他的自尊心。每天蒙蒙亮,她就揣着空米袋,拄着棍子悄悄离开家,到十多里外的村子去讨饭,然后捱着天黑掌灯后才偷偷摸进村。她将讨来的米聚在一起,月初再送到学校……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,食堂的厨师们早已潸然泪下了。熊师傅扶起母亲,说:好妈妈啊,我马上去告诉校长,要学校给你家捐款。”母亲慌不迭地摇着手,说:别、别,如果儿子知道娘讨饭供他上学,只会毁了他的学业。大师傅的好意我领了,求你们为我保密,切记切记!”

母亲走了,一瘸一拐。

校长最终知道了这件事,他不动声色,以特困生的名义减免了儿子三年的学费。

三年后,儿子化蛹成蝶,以627分的成绩翩翩飞进了清华大学。欢送毕业生那天,县一中锣鼓喧天,校长特意将儿子请上主席台,儿还纳闷:考了高分的同学有那么多,为什么单单请我上台呢?令人奇怪的是,台上还堆着3只鼓囊囊的蛇皮袋,引起台下2000多名师生的百般猜测。更让师生不解的是,食堂的熊师傅居然站在扩音器的话筒前,让大家好一阵笑。很快,大家笑不出来了。

熊师傅声情并茂地讲完了母亲讨米供儿上大学的故事,台下鸦雀无声。校长指着3只蛇皮袋,情绪激昂地说:这就是故事中的母亲讨来的米,这是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粮食。下面有请这位伟大的母亲上台。”

儿子疑疑惑惑地往后看,只见熊师傅扶住母亲正一步一步往台上挪。我们不知儿子那一刻在想什么,相信给他的那份震动绝不亚于惊涛骇浪。于是,人间最温暖的一幕亲情剧上演了,母子俩对视着,母亲的目光暖暖的、柔柔的,一绺有些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搭在额前,越来越蜷曲的手颤颤地抖,儿子猛扑上前,搂住她,号啕大哭:“娘啊,原来是您啊,娘啊,您受大委屈了……”

儿子现在中国外交部工作,母亲前些年已作古了,不过,她是在北京逝世的。

多年过去了,母亲的故事还在传说!

发表于2001年12期《爱情婚姻家庭》